清风脱然至,
见别萧艾中。”
先生由心之咏,不仅在其于浊世的孤傲,于泛泛的自负,或更是不意不觉也暴露了读书人的深深固疾吧~~
人之有学,更品德高洁,应当人知世用,此乃天经地义,否则便陷荆玉不识,明珠不遇,兰没萧艾的幽怨和愤愤了……
幽兰于庭,唯期赏鉴,若是没人在乎更希罕其质其芳,还真无异萧艾了。先生兰质不甘有没,先生馥郁寄望清风,此中自觉不自觉的躁竞,是不是亦读书之误,庠序之误,更“学而优则仕”之误的必然呢?其中学之为己为人的大端及纤毫,人或难言清,但兰生野谷,人知与不知,识与不识,又相干何事呢……
~~“代耕本非望,所业在田桑。
躬耕未曾替,寒馁常糟糠。
岂期过满腹,但愿饱粳粮。
御冬足大布,粗絺以应阳。
正尔不能得,哀哉亦可伤。
人皆尽获益,拙生失其方!”
陇亩之民,只要无灭顶的天灾人祸,那起码的温饱,也属常态的吧。可先生“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且南山有地,下潠有田,却力耕力作经年不得暖衣饱食,其中之理是不是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呢?除恨自己真有些拙笨之外,亦唯有哀哉伤哉借洒浇愁了……
“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人适性“归去来兮”而无最基本的衣食保障,那丘山田园的自在畅怀,不仅有些走样,或更内里纠结难去,精神反复难宁的深深因由了吧?此中“养真衡茅下”的百年人生意趣,或许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儿更有些变味儿了吧?生命不惑却生存大惑里,人谋生之长与度命之短在实实日子长期困窘之极的冲突之中,先生除远羡东户,近梦桃源,是不是也唯剩清风不识,兰之有没的深深怨愤更“学而优则仕”之不遇那疾固的常常折磨了呢……
若再进一步究探先生百年意趣的甚深渊源,是不是更在“人生无根蒂,飘若陌上尘”的生命蜉蝣之察;“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的人生逍遥之识;“去去百年外,声名同翳如”的逆旅物化之明呢?此察此识此明那万般无奈之心境,是不是从根本上就植下了人终难大安大宁的另一种幽幽之疾呢~~
生命如尘,只在蜉蝣当下着落;人生一化,更在过隙逆旅自珍。当然百年不负,逆旅不虚,唯在“养其性命”,“悦其志意”了。因此那身外名利更心役,不仅人之浅陋,亦祸患自取,所以“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先生那“宁固穷以寄意,不委曲而累己”之“归去来兮”,是不是本身就是生命无奈,人生无奈,性情无奈之一切无奈之无奈呢?
~~太苛求先生了吧!此念一闪,慧能心里不由顿涌一阵羞惭之意……
一二二.芝兰香自知
为什么在究探人的苦乐原由时会起羞惭之心呢?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呀……
是太喜欢先生,太敬佩先生,还是内里不知不觉已然认定先生反省生命的自觉和人生抉择的坚定坚守已属世间非常,尘寰难得,还是……
“云何菩提,谓如实知自心。”
人生命的大彻大悟,不就在洞然一己的真心真性吗?
百年幡然的着落,不惟在人的志意自始自终的坚持坚守吗?
世间因缘际遇里,谁又能时时事事称心如意更一切所愿所期呢?
之中虽有苦痛的纠结、矛盾的彷徨,人却能素襟不改,矢志不移,不更生命高贵和百年自觉、自主、自在的充分证明吗……
想那已然圆觉的释迦摩尼,不亦因时因事而有精神的畅达和意绪的波澜吗?心情极好,便慈眉舒展,毫毛放光,与弟子说法言无不尽;身体有恙,不意触心,也眉头紧锁,忽忽不乐,沉默不语,况凡人凡情呢……
先生于困窘极境之中,有博名博利的能力和条件而不施展,而不利用,亦不迁就,更不妥协,始终不悔一己人生意趣的抉择和生命品格的认定,天下之大,又几人能与相匹堪论……
经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于凡人凡情,那烦恼即是菩提,菩提即是烦恼吧?而世间不愿心役之人,那苦乐之中是不是亦可得苦即是乐,乐即是苦的个中三昧呢~~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里的劳作当然有苦,但此中“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时那种叫士子自傲自豪的美美滋味,又岂是一般喜饮善饮的才俊能于中有所品尝?
“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俗务缠身更为物累之中,人或皆有此念且亦能暂偷一日半日之闲,但“见林木交荫,时鸟变音”那全身心的融入之喜,又“凯风因时来,回飚开我襟”的里外忘情之乐,或也只有真爱其静之人,真远人间之心才能有所体味的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菊开当摘,南山恒在,日夕山气千古如斯,飞鸟归林皆逐暮霭,可几人能于中悠然,又几人能于中意绪无碍妙曼,更那人与天地真意神交的忘言沉浸,世间一个乐字,还真描也描不了,类也类不成的吧……
芝兰生世间,天香在自知,遍地萧艾里,芝兰有此自知自守更自享,那风霜雨雪之苦或亦难免之缘,成就之因吧……
人,不为物累,心方能逍遥;人,妄念止息,便涅槃成就。但先生之逍遥,还真难谓轻裘缓带优哉游哉;先生之幡然,似亦未达了无遗憾之彻更得大安大宁之境吧……
~~窗外星汉灿灿,却亦天地茫茫,慧能于之思绪漫漫,无际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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