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县的县令姓陈,是永乐年间的举人,不过他明显没有杨士奇那么好的运势,更没有杨士奇那种才学,是托关系递银子的,这才增补到一个典史,然后一点点爬到了县令这个位置上的。
按照大明朝官吏升迁的基本法来说,这位陈县令,这辈子也就是个县令了,只要在这县令位子上致仕,回家之后也算得上是一方“乡贤”了,百里侯做不得,三里五里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也正是因此,这位陈县令在做官的时候,讲究的也是一个“熬”字诀,小贵武贱嘛,所以陈县令摆摆谱,还真没什么问题。
然而今天这事儿有点儿大,闹不好大家都得跟着掉脑袋呢,这会儿谁特么还管贵贱?
就看这刘总旗,跟身进步,双手一抬,直接就把棋盘给掀了,这个陈知县拿手点指,气得直哆嗦,特么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是没说话,直接掀棋盘算什么?老夫要有那个复盘的智商,还在这作知县?
然而刘总旗压根儿没管这茬,这种县令就是棋瘾犯了,欠教育,欠吓唬,所以他直接喊道:“陈知县,祸事了!那詹事府少詹事,杨戬杨尚荆,方才在东北被劫了道,据说有上千的流匪!”
这陈知县当即一哆嗦,别说伸出来的那根胳膊和手指头了,整个人都在颤抖:“上……上千流匪?!”
“那杨少詹事手下的兵丁去卫所说的,如今楚百户已经带着人去了!”这刘总旗直拍大腿,“陈知县也要赶快去啊!”
这话刚说完,陈知县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他可没心思问杨尚荆死了还是没死,人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儿,别管死还是没死,他都得担着点干系,可以这么说,这事儿一出,丢了脑袋上的官帽子都是小事,搞不好连脑袋都得一块儿丢了。
一旁的丫鬟、家丁吓得直哆嗦,一边喊着叫郎中,一边过去给陈知县掐人中。
这个师爷虽然废柴了一点儿,可好歹也是见过一点儿世面的,因此没有去管陈知县,开口问道:“刘总旗,不知这杨少詹事,如今是死是活?”
死活问题是个大问题,如果人死了,一切都完了,到时候自家老爷银子都送不出去,朝廷上想捏死他的人得排队;如果人没死,那还有的商量,钱送到位了,多少还能有点儿缓和的余地,整不好还能闹个提前致仕什么的,把官声给保住了。
“那备倭衙门的兵丁身上虽有血迹,却并不慌张,话里话外全是自得的意味,想必那杨尚荆是没什么大事的。”
刘总旗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敢把话说死了,不过饶是这样,这位师爷也松了口气,回转的余地有了,总归是好的。
于是他转过身去,趴在陈知县的耳边呼喊:“老爷快醒醒,事体虽有,却也大不到哪儿去,杨少詹事没甚么事情。”
陈知县本来以为自己是死定了,躺在地上醒过来都不爱睁眼,一听这话,松了口气,这算是把眼睛睁开了:“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快快快,伺候老爷我更衣……”
“更衣”俩字说到一半,陈知县仿佛开了窍一般,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拿件长衫来,老夫这就去!”
这时候还装什么逼,穿什么官服?当然是怎么显得匆忙怎么来啊,越是狼狈,越是显得心诚,表现的再昏聩一点儿,指不定就能捞一个不问罪只去职的下场,再想点儿没事儿,兴许去职都不用了,自己可以直接辞官致仕呢。
刘总旗这才点点头,心说这个县令虽然糊涂,但现在好歹还清醒点儿,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心里有个轻重缓急,要是再磨磨蹭蹭摆摆谱,估计上桌的时候凉的就不是黄花菜,而是他自己了。
出县衙大门的时候,陈县令看了看西边的夕阳,叹了口气,他想不起夕阳下的奔跑,但他想到了曾经苦读四书五经的青春。
而他再回来县衙的时候,就是挂印辞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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