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飞雪,楚国骤冷。
虽不似北国那般一夜间枫叶尽染,南方的秋天也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秋意越来越甚、知了声越来越稀,落叶越来越多、荷叶越来越残;田野山林,王宫苑囿,到处是秋的色彩。
可天气只是天气,这个秋天并没有和以往的秋天有什么不同。倒是前方不断有胜利的战报传来:大王大胜秦人于邯郸,秦人闻风丧胆连夜退兵;赵王赵太后即将南迁入楚,将居于大梁北城;
战报以外,又有几件热闹的事情。数日前,莠尹孙余奏告太后正朝,东洲之谷今年大丰,一大亩获谷千斤,请正朝准允今年收粟后遍种东洲谷。
一大亩两话就觉得有些眩晕,她不是一个严厉的人,但穿着这身袆衣,她好像变成了姑母芈棘,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国家的命运。
“王后可有不满之处?”司衣很满意芈玹试穿的效果,袆衣和芈玹相配,她能穿出王后的威严。
“此衣……”芈玹没再看陆离镜。从阙狄到袆衣,从良人到王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自己穿袆衣样子,她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转变。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嫁给熊荆。
“女公子,奴婢窃闻,无人知晓楚王何时返回郢都,只是……”芈玹在兰华宫试衣,王宫之外,秋雨中的逆旅显得有些冷清,不是海舟返航的季节,郢都的逆旅大多空荡。
婢女说话的时候,公孙嫣不免有些失望。这几个月来她一直东奔西跑,就是为了见熊荆一面。然而君王的行程岂是她一个他国女公子所能知道的。且此事太过机密,她又不能告诉仲叔公孙卯,只能无头苍蝇般的乱闯。
凭借上蔡郡守公孙卯侄女的身份,她在郢都、南阳、大梁间奔波了数月,要么与熊荆错过,要么是前后脚,想到熊荆十二月加冠大婚,楚国十一月迁都至纪郢,她索性在郢都苦等。在此期间,有关熊荆的行踪能从大楚新闻上看到一些。酒肆食坊,也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只是如何?”公孙嫣会喝酒。公孙之氏,源多杂乱,祖先只要称公,子孙都可以氏公孙。
“只是酒肆有人言赵王将至大梁,楚王当与赵王共赴大梁。”婢女道。“女公子与其在郢都等,不如再至大梁,若楚王在大梁,可谒见之,若楚王不在大梁,再回郢都亦不迟。”
婢女说的完全在理,然而想到马上要见到熊荆,公孙嫣忽然有些发呆。她还未想好和熊荆说些什么,是说王后受秦人胁迫要害他?还是尽述思念之情,告诉他自己愿做他的少使?
他会相信自己吗?会以为自己是为了做他的少使才如此谒见、故意诋毁王后吗?如果他不相信,自己该怎么办?
想着这些问题,公孙嫣不免发呆,实际上她自己都分不清为何要见熊荆。既有思念之情,也要守卫之意。两者真要分得一清二楚,完全做不到。但为了熊荆相信自己没有别的目的,她宁愿不做他的少使。
她是魏人,魏人直面秦人,居于天下之腹心,对天下局势变化最为敏感。赵人南迁,天下将倾。能阻止秦人并吞天下的,只有楚国。身为楚王的熊荆但有不测,秦人必然得利,她怎能眼睁睁看着熊荆被秦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