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被他这一阵劈头乱盖,显然有些懵了,指着他的手兀自颤抖不止,道:“你……你……胡说八道……”气极恼怒之下,竟然想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击。
艾南英见他气得难以遏制,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们云间学子们深以为傲的,无非就是说什么‘欧曾文章不足法’,而推重那些秦汉之文如《过秦论》、《谏逐客书》等,殊不知,这就是你等目光浅短之所在,秦汉文章固然有其可取之处,但你等所习秦汉古文而作之时文,‘名物’、‘器数’、‘地理’皆是套化而来,不知变通,不懂创新,只是‘独窃秦汉之字句’,如此行文,岂能辅世而长久乎?”
顿了一顿,续道,“窃以为,行文不能舍本求末,尤其是不能单单饶过唐宋大家之文而独学秦汉之文。秦汉司马、左氏之文可谓文泉源头是也,但若要觅其根源所在,决不能仅仅是在词句章法之间摹仿古文,而要学古文之神韵内在方能得其精髓,如此方可不流于诟俗。唐宋之文,如韩、欧诸大家之行文,文从字顺、道深理明,可谓得秦汉文之真谛也。所以我认为,唐宋韩欧诸家之文,可比之行船舟楫,我等行文造句,则可从唐宋文起,溯源渐进,以达深谙秦汉文之根由。若夫舍此舟楫而泅渡,非但不能学通古文,势必湮没无闻矣!”
这一番话可谓是点打尽,彻底铲除东林的剩余力量。
江南乃是东林党的大本营,魏忠贤敢派锦衣卫前来,当然是有备无患。只是,孙越陵担心这次缇骑南下会如上次“六君子”事件一样,以莫须有的捏造罪名来对付东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是任由对方摆布,除非铤而走险与阉党对着干;不过要是反抗的话,更会落个对抗朝廷的罪名,决计不是稳妥的法子。
想来想去,孙越陵都觉得头大如斗,如坐针毡,站起身来道:“既然他们来了,回避不是办法,我去和钱谦益谈谈。”说罢,举步朝着前面的雅席而去。虽然不排除阉党这一次也将他孙某人列为打击目标,但目前在江南领袖群伦的还是周顺昌和钱谦益,江南的的东林党更是视他们二人为翘楚,所以他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告知二人。
来到周顺昌、钱谦益等人所在的席位之前,他放眼一看,只见前排坐着钟晏松和周顺昌,钱谦益则和张溥、杨廷枢坐于后席。见到他居然亲身前来,几人都是一脸的惊讶之色,张溥和杨廷枢连忙站起身来对他施礼,钱谦益对着他点头示意;唯有周顺昌端坐不动,似乎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
钟晏松冷笑道:“什么风把风华社孙大才子给吹来了,难得,难得啊……”
此人和孙越陵原本就是旧识,当年在秦淮河畔两人还闹了一些纷争,不过此时不是算旧账的时候,孙越陵也早就不将那些陈年往事放心头上,面对着钟晏松的奚落,只是笑道:“在下此来,正是有事要和诸位商议。”
虽然政见不和,但毕竟同为东林党人,周顺昌见孙越陵能够亲身前来,终究是令旁边的人给他让出位子来,淡淡道:“孙大人有何高论,周某洗耳恭听!”
孙越陵无语,周顺昌还是一如既往的刚烈执拗,从他对自己的称呼上就可以感觉到其内心还是对自己还是十分记恨。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未知诸位是否知道,朝廷已经派出缇骑大举南下,如今已进驻苏州巡抚衙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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