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启明星还未隐去踪迹,奉天殿的铜门轰然洞开。
晨光穿过九重琉璃瓦,在金砖地上流淌成金红交错的斑影。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惊得廊下执戟侍卫甲胄轻响。
太子玄色蟒袍拖过汉白玉阶,金线绣就的四爪蟒纹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他单膝跪地时,腰间羊脂玉佩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越声响。
“儿臣恳请陛下,允举荐江砚清补授工部尚书之职。”
话音未落,殿内忽起一阵细微骚动,如寒潭骤起涟漪。
御案后的皇帝指尖骤然收紧,紫檀木扶手被掐出月牙形凹痕。
“淮河水患虽平,”
他眯起鹰隼般的眼睛,冕旒下的面容似笑非笑,
“然工部掌百工营缮、河防漕运,此等枢要之位,岂容轻忽?”
龙袍袖口扫过奏章,
“你三番五次举荐此人,当真只为国事?”
太子心中猛地一紧,思绪瞬间飘回到淮河大堤之上。
那时,洪水如猛兽般肆虐,江砚清与他日夜相伴,同吃同住。
洪水暴涨之际,浑浊的浪涛几乎要将一切吞噬。
江砚清毫不犹豫,和他蹚过齐腰深的水,
那水冰冷刺骨,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靴子陷在泥里,江砚清瞧也未瞧。
“儿臣与江大人同食糙米,共枕蓑衣三载!”
太子猛地抬头,眼中燃起灼灼火光,
“洪水最凶时,他七日未合眼,赤足丈量堤坝三十里!
百姓家中存粮,他一粒米都未曾取用!”
他忽然向前膝行半步,蟒袍扫过青砖发出沙沙声响,
“若这也算私心,儿臣私心便是为我朝寻得栋梁,保百姓安居!”
太子抬头,目光坚定如磐,
“住口!”皇帝拍案而起,玉镇纸“当啷”坠地。
龙颜涨得通红,脖颈青筋暴起如盘虬的老树
“朝堂之上,岂容你巧言令色!
江砚清不过五品小吏,骤然擢升尚书,成何体统?”
太子余光瞥见殿外情形,心中暗叹。
他知道,父皇忌惮的从来不是江砚清。
治水三年,他在堤坝上广纳贤才,修缮的不只是河防,更是一张无形的网。
如今这张网越收越紧,终于触到了帝王最敏感的逆鳞。
“此事容后再议。”
皇帝挥了挥手,锦袍掠过龙纹屏风,
“退朝!”
他起身时,冕旒剧烈晃动,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猜忌与杀意。
东宫偏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满室寒意。
太子倚着雕花窗框,右腿旧伤隐隐作痛。
“殿下,御史台又上了三道折子。”
贴身太监捧着奏折,声音发颤,
“弹劾江大人...说您包庇亲信。”
太子摩挲着腰间玉佩,忽然轻笑出声。
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决然
窗外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他望着漫天飞雪,喃喃道:
“看来,该让父皇安心了...”
夜色深沉,东宫书房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