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蜜,淌过太液池边的“民本”石刻,在温南枝的发间织就金缕。
她望着守库士兵腰间的平安锁与船头那枚遥遥相映,忽闻“哐啷”一声铜铃响——新粮入仓的车队正碾过青石板,车辕上的“民本粮”三角旗被秋风扯得猎猎作响。
陆澈捏着稻穗的手微微收紧,穗粒簌簌落在他染着旧血的甲胄上,像撒了把碎金。
“听见了么?”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每一粒粟米落地的声音,都是天下心跳。”
温南枝点头,目光掠过民议亭里抢着说话的老叟们。
有人掰碎粟米糕喂给檐下的麻雀,有人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漕运路线,石桌上的粗瓷碗里,还飘着未散尽的米香。
她摸了摸袖中的建文帝纸笺,忽然觉得那上面的朱批不再是字迹,而是千万百姓扬起的笑脸。
望粮阁内,皇帝将《民间粮路图》铺在龙案上,指尖划过那些蛛网般的义粮小道:“卿看,百姓自会走出活路。”
他忽然指着临清闸口的标记轻笑,“陆爱卿画的漕船竟像只载满粮食的摇篮,倒比朕的龙舟更合民心。”
温南枝望着图中用朱砂点出的“百姓捐粮点”,想起江陵码头百姓肩扛手推送来的新麦,眼眶微热——原来最坚固的粮仓,从来不是高墙深锁,而是千万双手共同托起的希望。
暮色四合时,城墙上的“民本”大旗化作剪影,温南枝解下尚方宝剑的动作忽然顿住。
剑鞘龙纹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像被无数双百姓的手摩挲过。
她转头望向陆澈,他正用袖角擦拭剑柄,甲胄上的“陆”字军旗已被新缝的“民”字补丁覆盖。
“以后这剑该叫‘民本剑’。”
他抬头,眼中映着万家灯火,“斩得了奸佞,也护得住粥香。”
是夜,太液池的漕工夜歌惊起一滩鸥鹭。
温南枝靠在陆澈肩头,听着歌里新添的俚语,忽然笑出声——“陆郎剑下奸佞落”这句被唱得格外响亮,倒像是给陆澈的甲胄又镀了层金边。
她望着星空里缺角的“天枢星”,忽然伸手摘下头上银簪,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
陆澈挑眉:“郡主这是要补全天枢?”
“不。”她将银簪插回发间,簪头的粟米穗坠子轻轻晃动,“这缺口是给烟火气留的。你瞧——”
远处粮仓顶的炊烟正袅袅升起,麻雀们衔着稻穗掠过星空,缺角处竟真的被人间灯火填得满满当当。
陆澈忽然从怀里掏出块粟米饼,饼上还印着他掌心的纹路:“尝尝,新烤的,加了百姓送的野蜂蜜。”
咬下的瞬间,甜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漫开。
温南枝望着怀里的平安锁,锁芯里的纸笺似乎又渗出墨香,将“民心即龙脉”五个字洇成一片暖云。
更夫的梆子声穿过街巷,惊起檐角铜铃,与远处的漕工号子汇成一片——那是比任何星图都更璀璨的天枢之音,是千万百姓用炊烟、用笑谈、用满仓的粟米,共同谱就的护民长歌。
陆澈的肩很宽,稳稳托住她的倚靠。
温南枝忽然想起父亲的话:“治天下如烹小鲜。”
此刻她终于懂了——所谓小鲜,不是权谋机变,而是小心翼翼护着百姓灶台上的那缕烟火,让每一粒粟米都能在锅里发出幸福的“滋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