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只有张峦一个。
李孜省与张峦对饮,旁边斟酒和陪酒的都是金丝雀一般可爱的妙龄女子。
“来瞻,这两天,你府上贡品,可有人上门打听情况”
李孜省笑着问道。张峦道:“正要与李尚书说此事。三件黄珊瑚,包括您买的那一件,现在全都卖出去了。”
李孜省一怔,问道:“都是三千两卖出去的”
“是的。”
张峦道,“昨天保国公府派人登门,跟我谈了这件事,今天就直接送了银子过来,把黄珊瑚给带走了。”
李孜省问道:“只带走黄珊瑚吗”
张峦笑道:“自然不是,除了黄珊瑚,还有一面镜子,说好了搭售,总不能临时不送了吧”
“另一件呢”
李孜省又问。
张峦道:“乃英国公府买走的。”
李孜省点头道:“英国公府以前乃我大明绝对的第一勋臣世家,但在今上登基后,保国公府异军突起,两家在京营事务上多有针锋相对之意,未曾想,连买个贡品都要争先恐后。那……来瞻,除了这两家外,就没旁人了”
“还有。”
张峦介绍道,“但基本上都是来打听消息的,知晓是三千两银子一件,都说回去考虑考虑。”
“那英国公和保国公二人,没有亲自露面是吗”
李孜省关切地问道。
“是。”
张峦点头。
李孜省会心一笑:“也对,买件东西而已,有下人出面就行了,未必需要他们亲自登门。”
“不过……”
张峦突然又说了一句。
“不过什么”
李孜省紧忙问道。
张峦道:“是这样的,英国公府虽然给了银子,却说让我明后两天亲自把黄珊瑚和镜子送到他府上。我正在犹豫是否要登门拜访,您也该知晓,我作为太子岳父,身份尴尬,到底……不太方便。”
李孜省听到这儿,不由笑道:“让你去,你就去呗!”
“可是……”
张峦显然不太想接受李孜省的建议。
“来瞻,你是觉得,你去接触了英国公,会让人觉得你有不轨企图,是吗放心吧,这朝中人情往来,其实是稀松寻常之事!不要以为你能代表太子……其实……谁都代表不了,更何况……呵呵。”
李孜省笑着摇摇头,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其实他是想说,就算太子亲自去见张懋都没什么,因为皇帝一直都认为他儿子是个窝囊废,要是太子真有胆子算计他老爹的皇位,至于被他老爹这般轻视么
“那就是可以去见咯”张峦问道。
“这是自然。”
李孜省道,“其实我觉得,你去见见没什么不好。正因为英国公府和保国公府两家为了京营的提督权,明争暗斗,他们才会试图拉拢你。也正因为这样,你才有机会在他们中间巧妙周旋。”
张峦惊疑不定地问道:“我只是去送个贡品而已,不至于涉及那么多事情吧”
李孜省笑了笑,道:“那你知晓,英国公是怎么想的吗明明东西他可以让下人带回府去,却偏偏不这么做,让你亲自登门送货,你还没品出味来吗”
“这个……”
“再者。”
李孜省道,“哪怕你无心染指军权,也要与他们有一个沟通的渠道,这贡品给了一个你与他们建立起联系的绝佳机会,难道不好”
“联系机会”
张峦显然不太明白这么做有何必要。
李孜省有些着急了,道:“来瞻,你是故意跟我装糊涂吗以前看你做事,可说是手段高明至极。你要是真不懂,今天左右无外人在场,我跟你说道说道倒也无妨……你们都先退下去吧。”
“是。”
一众陪酒的美貌女子全都行礼后告退。
如此一来,亭台上只剩下二人。
李孜省道:“来瞻,我且问你,你先前推算过,说是我的大运还有半年,这事现在还是如此吗”
“您的大运”
张峦诧异地道,“李尚书,我可从没这么说过。我一直都很尊敬您,并未推算过你的前程……且这种事,根本就推算不出来。”
李孜省心中暗笑,心说我本想诈你一下,结果什么都没诈出来,你个老小子心理防线还挺牢固,这是酒没喝到位吗
“那我且问你,要是半年后,朝中发生剧变,有人想……图谋不轨,独揽朝纲,甚至……你明白吗”
李孜省即便说要坦诚,但有些话他还是不太敢说出口。
张峦问道:“你是说行那废立之事吗”
“嗯。”
李孜省颔首,道,“太子宽仁,朝中支持他的人不少,但君王嗣位从来都不是说你有人品有德行,就能站稳脚跟的。要是到那时,有人对太子图谋不轨,禁军等大权已落到他们手上,你该如何”
“我……”
张峦哑口无言。
李孜省道:“别以为我是在这儿危言耸听。我所身处的位置,让我所知晓的情况比你多得多。
“哪怕现在万妃已亡故,梁芳也被你给搞垮了,但宫廷上下支持邵妃母子的仍旧占据大多数……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陛下不喜欢太子”
张峦紧张地问道。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你可知陛下为什么不喜欢太子”
李孜省笑着亲自给张峦斟满酒,才接着道,“因为陛下觉得太子不像他,且太子身世……在外间人看来,根本就是个谜团,很多人也都说,太子不像陛下……你知道当年太子之母纪妃的事情吗”
张峦摇头道:“不知。”
李孜省道:“万妃当初独宠后宫,陛下虽对万妃宠爱有加,却还是会时常临幸旁的妃子。对于陛下的风流,万妃并不在意,可是在生儿育女这一方面却没给别人留任何机会。”
张峦不解地道:“咱陛下子嗣可不少啊。”
“那是在万妃已无生养能力后的事情了。”
李孜省道,“你也不想想,陛下登基最初那十几年,一直到成化十二年四皇子诞生,陛下正是春秋正盛的青年时期,怎就一个子嗣都没活下来呢”
“这……”
“哦,当然,这中间漏掉了当今太子殿下。”
李孜省笑道,“太子出生于成化六年,算是唯独遗漏的独苗。他能活到被立为太子,更多是因为……万妃根本不知此子存在。”
“那是……为何”
张峦觉得自己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李孜省道:“就因为,当时万妃还能生养啊……一直到成化十一年,太子都立了,万妃也不能生养了,这才有了四皇子并顺利降生。也就在成化十一年,咱这位万妃,受封为皇贵妃。你当是为什么”
张峦恍然道:“那是陛下补偿万妃吗”
“你看,跟你一说,你马上就懂了。”
李孜省道,“有些事,其实不用咱谤议,或者说这是不是事实都不重要。咱会这么想,你以为陛下就不这么想吗陛下为何要给他的万侍封为皇贵妃,还给万家人那么多赏赐,且由着他们胡来
“你知道万二当年活着的时候,在京师闹腾得有多凶这不都是为了让万妃心里好受一些吗”
“这……这……”
张峦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这种事若出自他儿子之口,他或许会选择信与不信,再或是觉得儿子是在那儿瞎说。
但要是从李孜省口中说出来,那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因为李孜省可是皇帝身前最受宠的臣子,李孜省知道的内幕显然比他人更多。
李孜省道:“来来来,喝酒,一边喝,我一边跟你细说。”
“好。”
张峦赶紧端起酒杯。
“今天打开了话匣子,我也就畅所欲言了。”
李孜省借着酒劲儿继续道,“咱就说说太子的身世。纪妃当年不过是西南外族女子,据说生得容月貌,且知情识趣,一时惹得陛下垂怜,可鱼水之欢拢共也不过一两次,偏偏就让她诞下了太子。”
“啊”
张峦显得很惊讶。
一两次
就能生下个太子
“人生际遇,往往就是那么玄妙。”
李孜省道,“外人都道,宫里有人把纪妃母子给藏起来,让万妃不知有此事,一直到太子五岁时,才为陛下所认。但以我所知,情况并非如此。”
“那是怎样”
张峦急忙问道。
李孜省道:“陛下对我也没说得太明白,且隐约提到,其实太子诞生时他就亲眼见过。你说要真如外间所传,五岁父子才相认,陛下会立其为太子吗”
“那是说……”
“连陛下自己都知晓,这孩子若是被万妃知晓,怕是活不了几天,前有薨太子之事,无论其死是否为万妃授意所为,但陛下心中早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李孜省说着,又招呼道,“喝酒,喝酒。”
张峦满饮一杯后问道:“那就是说,陛下是怕太子变生不测,才故意将他们母子藏起来”
“可能吧,谁知道呢”
李孜省笑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波折,才让太子幼年受尽磨难,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体虚多病不说,性格还异常软弱。而万妃对此子更是不喜,经常在陛下耳边吹风,说此子非陛下亲生,或是什么野种。”
末了李孜省又补充一句:“来瞻,我只是转述他人的说法,这可不是我的真实想法。”
“明白,明白。”张峦赶紧道。
李孜省道:“因而,陛下有易储之心,乃为防止大明皇室血脉有丝毫混杂的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一些奸邪小人,明知万妃已故,易储之事不可能实现,却还一直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原因所在。
“而来瞻你,眼下要做的,就是……为太子的将来……扫清一切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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